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戎馬歲月迎新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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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年終,有一種不安分的情緒從戎裝底下隱藏的心靈深處蠢蠢欲動,那種躁動牽繫著遙遠的故里和家人,也牽繫著幽微的深情和家國。一年已盡,新年開始,這時節,「曆添新歲月,春滿舊山河。」放眼望去,長空晴朗,碧海湛藍,戰靴戍守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昂揚飽滿的春景,人間已經嗅到春回的氣息。是啊!這就是過年到了!
 少小離家投筆從戎,念軍校時,年節總在寒假中,不會感受圍爐團圓缺席的遺憾。官校時,我們幾個輔導長室的文書公差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,放假前大家買保麗龍、壁報紙,寫寫畫畫、剪剪貼貼,以春聯宮燈、梅花桃符等,將連上及中正堂舉辦的晚會布置得美輪美奐,讓每個人在寒假離校前都能感受到過年的喜氣洋洋。
 民國七十四年到戰地金門服務,緊鄰著一水之隔的大陸河山,心情迥異於臺灣本島。歷練一年多後,七十五年底,我接任砲兵連連長,一個多月後就過年了,我的砲兵連在太武公墓前的國父銅像旁,那時連上福利社透支了一大筆錢,我為了不想讓負責營運的阿兵哥負責,便儘量撙節行政事務費來償還,正愁著這個年怎麼過,平日幫我們福利社進貨的山下店家便趁著送貨之便,用摩托車載了好幾箱飲料送給連上勞軍;接著幫連上洗衣服的老闆也送來幾箱餅乾慰勞,加上上級發下來的加菜金,總算讓我這菜鳥連長解了燃眉之急。
 當年還在戰地政務時期的外島,交通的方便性不比現在,為數不多的飛機航班滿足不了民眾的需求,許多旅臺的金門鄉親過年前都得搭軍艦返鄉。我們這些戍守前線的官兵,除了少數比較幸運可以排到返臺假,多數人都是待在碉堡、坑道、據點裡過年。記得那年,除了少數幾位還在歷練連輔導長,幾乎大多數同學都當了連長;既然是主官管,重點時間沒有一個逃得掉,全部都留在駐地加強戰備。
 當時年輕,有的是一身用不完的精力,當幹部的平時可以跟著部隊操練,帶頭打打殺殺,把旺盛的體力耗個精光。但到了過年,所有的演訓、督導全部暫停,只有加強戰備,要這些平常活蹦亂跳的軍官頓時安靜下來也難,於是大家一聲吆喝,約好了到各連串門子,趁著用餐時間,到同學連上小聚一下,除了品嘗各單位伙房的廚藝,順便再敘多年的黃埔情誼。
 金門戰區聚集了陸海空軍,也有步砲裝化工通憲各兵科,任務不同,但過年都差不多處於半休假狀態。步兵由於單位多,輪值戰備的機會相對就比較少,可以過個輕鬆寫意的年節,其他沒輪值的人就可以外出散心。但是我們砲兵部隊算是過年還有任務的部隊之一,戰備連得隨時準備朝對岸誤闖海域的船隻執行驅離射擊。
 當年兩岸局勢比現在緊張多了,金廈海域航行的對岸船隻多數是俗稱的鐵殼船,除了打魚,還負有騷擾或偵查的特殊任務,海防部隊一般的機槍驅離,對他們發生不了大作用,當步兵砲也趕不走時,防衛部砲指部一通電話,射擊任務就直接下到砲兵戰備連。那不是裝腔作勢擺擺樣子就算了,每次一接到電話,就算十度以下的低溫,所有人十秒鐘內都得立刻就指揮所、砲陣地等戰鬥位置,完成射擊準備,接著就是等待防衛部下一步指示。寒風刺骨,職責在身,射程內有侵入的敵人機漁船,心裡想的都是要不要驅離射擊,什麼過年?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。
 輪調回臺灣本島後,一樣很難待在家裡好好過年。在臺灣擔任連長一年二個月、陸院畢業擔任砲兵營長的二年半期間,三次基地都正好碰到過年,二次進入南岸的梅林基地,兩次在北岸的埔尾營區。通常過年前就會完成普測,連教練和營教練還沒開始,大家安排好假日留守和休假梯次,就可以返家過年,而留守官兵的伙食通常都是非常好,就跟辦酒席一樣,算是稍稍彌補不能休假的遺憾。
 但是大年初二第一批收假後,就開始訓練了,只見營區操場、河堤開始推出一門門火砲,圓鍬、十字鎬不斷揮舞,正當遠處民房的鞭炮四處報喜時,我們砲兵專屬的口令也此起彼落,相互輝映,那種為了「保國衛民」勤訓精練的情景,著實令人難忘。
 農曆新年是中國人最重視的節日,除夕圍爐、家人團圓成為一年中最令人期盼的時刻,但身為軍人,我們犧牲了這一切的天倫之樂,無怨無悔。邊關戰鼓已遠,我們陸續解甲歸田,過往執干戈以衛社稷的歲月徒留回憶,但年輕的國軍依舊照著我們走過的道路繼續前行。適逢新年,祝福大家都安心過個諸事吉祥的好年。
 【作者速寫】蔡富澧,陸軍官校五十二期畢業,高雄師範大學博士候選人,國防部部長辦公室上校參謀退伍。曾獲國軍文藝金像獎、聯合報新詩獎、高雄市文藝獎、打狗文學獎、玉山文學獎等獎項,著有山河戀、山河歲月、生命的曠野等著作。現任陸軍官校兼任講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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